1 白羽
程楠茜的突然倒下让我吓了一跳。不过更令我诧异的还在后头。
“Nancy就麻烦你先照顾了，朋友。我信得过你。”
脑内居然传出程树森的声音。他的语气很诚恳，似乎完全没有认识到“我和程楠茜阵营不同”。难道把女儿交给身为敌人的我是某种计策？
“别人看不出来，我可是清楚得很。你和小女的关系很不错吧。一直以来，Nancy都承蒙照顾了。”
居然还有闲心唠家常？我不禁开始对楠茜的父亲抱有一丝好奇心。这位大名鼎鼎的木族家主在身处劣势的同时还能分心与我交流，已经是很神奇的事了。
不过换个角度说的话，江海波已经占尽先机，却依旧不能打破僵局，也许这确实是程树森的余力。
“你的成长真的很快——用恐怖形容也许更好些。说实话，让我大吃一惊。”
程树森又将对话转移到江海波身上。按照他的语气，恐怕这两个人曾经交手过。
“你也一样没有丝毫懈怠……不管怎么说，今天我一定要讨回颜面。”
江海波在比拼当中抽空说了一句。他的优势虽然很大，但开口时的脸色却没有那么轻松；相反，程树森从头到尾都是游刃有余。
“只是为了那种小事？恐怕你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吧。”
说完这句话，木族家主的能量陡然攀升，瞬间将所有劣势悉数扳回，甚至有反过来压制的趋势。
对于这防不胜防的增压，江海波急中生智，利用水的柔性勉强抵御。不过以我的角度观察，程树森在短短几秒钟内已经牢牢地稳住了局面——再这样“文斗”下去，凶多吉少。
“你……的全力？”
说话困难的江海波强行开口询问，仿佛这是必要的一环。他似乎无法想象，消耗许多额外精力的程树森是怎么突然发力的。不光是他，就连作为旁观者的我，也没法利用论外思维弄明白其中缘由。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询问盖亚呢……
“如果受不住了，完全可以转变攻击策略，或者使用奥义啊。你在逞什么强？”
程树森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，完全没有敌对的意思。那更像是老师在训斥学生。
“不用你说！”
江海波浑身颤抖地咆哮着。他的声音很大，但毫无气势。这仅仅是单纯的发泄。
“这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呢……”
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，木族人却受到了某种冲击的样子，跌跌撞撞后退几步。这两个人的对抗瞬息万变，只要我一不留神就会发生许多想不到的事情。
“刚刚的那些愤怒都是诱饵吗……”
程树森稳住了身体。他的身体轮廓闪烁着温和的绿色光辉，那应该是在自我修复。江海波没有给予对手喘息的时间，果断地再次进攻——这次却是实实在在的招数，而非单纯的能量比拼。
两颗不起眼的水球缓慢地飞向敌人。虽然看起来没有华丽的魔法阵，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吟唱和启动，但我隐约产生了恐惧的情绪。那水球之中蕴藏的杀伤力是极为恐怖的。
果然，在距离程树森还有三米远的时候，它们忽然加快了速度。湛蓝色的残影一闪而过，直接轰在了敌人的身体上，沉重的压力甚至让地面塌陷，灰尘与水雾交融而落。
“……”
江海波沉默地看着对方，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成功了——如其所想，程树森在爆炸不远处突然现身，带着若有所悟的表情，口中还发出“哦”的感叹声。
“俗话说一日不见，如隔三秋；我们已经几年没有交手，现在看来，简直像过了几个世纪。”
这是在说他进步神速，还是在暗示过去太弱？
“总说话不累吗。”
江海波白袍鼓起，澎湃之力半隐半现。他的呼吸声音忽然扩大，富有节奏感的气息仿佛在模仿海浪的韵律。
与此同时，江海波的手中出现了一条浅蓝色的长鞭。乍看之下只是简单的水鞭，但我却看得清清楚楚——那是由无数细小、锋利的冰碴组成的致命武器。什么时候他也学会控制水的形态了……？
“一心多用的奥义……”
不知怎么，我也开始激动起来。曾经达到过那个境界，让我了解到“奥义”二字是多么诱人。那种掌控万物的感觉，我永远都无法忘却。
波动的空气开始变潮，这让战场变得有利于水族人；而真正的攻势也在同一时间击出。水鞭……不如说是冰鞭，闪电般抽向了程树森。这一击的信念和压力，让人无法产生闪避的念头——
“止。”
木族家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，寒冰之鞭就这么停在半空。不仅仅是攻击，即便是转化地利的潮气，也大幅度减缓了扩散的速率。是时间变慢了吗……
我忽然看到，木族家主竖起的手指变成了幽暗的墨绿色。江海波的攻击完全失效，极有可能是它的“功劳”。
“那么，你该如果对付这个呢。”
程树森看上去仍然保持着冷静的态度，但他皱起的眉头却说明了问题。看样子，黄色老师的进攻让他认真了不少。
“水生木……哼。还是这一套？”
江海波有意无意地啐了一口。我忽然觉得，这家伙在程树森面前像是个爱赌气的小屁孩。这也是我的错觉吗？
“如果你跨不过这个坎，就别想挑战我，更别想做你喜欢的事情。”
教训的口气比刚才还要强烈。莫非他们曾经是师徒！？
“唔……”
怀中的程楠茜忽然发出短暂的呻吟。无法说清的异样感涌上心头。这是对女孩子**了？还是对她特别的情愫……？
江海波与程树森的攻防战再度打响。怀中的温存尚未褪散，心却迅速冷静下来。
我的本能发出了警告：这一切过于流畅，甚至让人无法察觉蹊跷。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“纯洁”的战争。再度看向昏迷不醒的程楠茜，我皱起眉头。也许……
2 江可儿
透过窗户，看着两个人的打斗，我的心就像被铁钳夹住那样痛苦。喘不过气来。想逃走。已经，不想再看到斗争了。
“不管水族如何决策，他们两个的战斗都不会停止的。这就是所谓的‘决斗’。”
凰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边。她的气息很弱，但那并不是主动掩藏，倒像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得情绪低落。
“您怎么了？刚刚说的那些又是什么意思？”
在说出自己好奇的问题之前，要礼貌性质地问好。这是作为女仆的原则，也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。
“我知道你很善良，讨厌勾心斗角，不过那两个人的恩怨可没有这么简单。至于我，一点小事，没什么大不了的。真是个乖孩子啊……”
她柔软的手掌盖在我的头发上。那感觉真的很温暖，像是母亲对女儿的轻抚……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呢。
“他们两个……有鲜为人知的过去。也许你会觉得江海波是程树森的徒弟也说不定，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。”
凰夫人徐徐道来。
“那是几年……？大概有六年了吧。火族与木族还未结成联盟，水族并没有向敌人宣战，金族……未被灭掉的时候。江河水在当时，就已经是五行家族之中实力最强的人。
“那时的江海波还是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，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尊敬长辈。短短六年，让他的性格发生如此变化的人，就是程树森。
“事情的起因是一个请求。江海波希望程树森让他帮忙对付江河水——看你的表情，是不是很吃惊？没错，包括我在内，水族本家所有人都不曾料到。”
说实话，我确实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是怎样的。海老爷虽然很好色，但那也只是表面现象。现实中的他做事一板一眼，礼仪有加，还平易近人。难道这些都是六年前所没有的？
“他认为江河水的存在破坏了五行家族的平衡。他认为江河水是水族人的巨大隐患。江姓氏族因此而变得颓废，依赖强者，最终导致家族失控，江家被其余贵族推翻、代替。
“不过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。首先，江海波没有资格面见程树森。他通过在木族本家面前大吼大叫，甚至发狂攻击守卫，强制自己被逮捕。其次，即使见到了程树森，他的话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。
“理论上来说，那只是个笑柄。但程树森却对江海波承诺了一件事情。‘如果你能战胜我，我就会帮你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’。江海波很兴奋，甚至狂奔百里，向它族宣布这件事情。
“奇怪的是，江河水并没有把他作为敌人看待，相反地，将他的地位一而再、再而三的提升，最终居然成为了水族下任家主的候选者。江海波也没有令人失望，自那之后不断地修身养性，进步速度令人无法相信。
“五年前，五行家族爆发了战争。江海波在那里向程树森提出了挑战，却意外地被程柳森，也就是程树森的弟弟击败。被称为‘火箭筒’的老三狠狠地羞辱了江海波，并称‘这幅德性是不可能战胜大哥的’。”
一口气说这么多，凰夫人却没有丝毫疲劳的表情。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，那脸色看上去非常悲伤。我将手边的热茶递给了她。
“那之后，又发生了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事情。江河水出马、金族被灭、火木成立联盟、双方和谈、土族归附水族……而江海波却再也没露面过。又过了三年，他才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，以一个教师的身份。
“那是程树森的女儿，程楠茜所在的学校。看得出来，江海波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引起程树森的注意。好景不长……再次挑战中，他二度被程柳森击败，而且是在极为有利的情况下被一击重创。
“这之后的一年，江海波将自己闭关在办公室中，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。在无限的懊悔与再起后，他找到了——也就是那个时候，他进入了奥义的境界。”
咦，奇怪……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？我不是一直都呆在水族本家吗？
“但是程树森却以业务繁忙的理由拒绝与他交手。毕竟火木联盟与水族之间订下了和平条约，私下偷袭都是违反道义和规则的，江海波也没了脾气。
“但是五年的修行给予了他近乎无限的忍耐力，所以生活中的那个人，几乎都带着笑容，戏耍他人。这就是为什么江海波被称为‘天才’的原因。”
我无助地看着凰夫人，发现她正和蔼地笑着。她看出了我的迷茫，但还是将这些事情全部都告诉了我。为什么？
“可儿，你知道这场战争的意义吗？或许在你的眼中，这并不是战争，仅仅是几个人的殴斗，对吧？”
没错。按照我现在的心态来说，根本就没有那种紧张的情绪。窗外的那两个人，不像你死我活的对决，倒似师徒之间的切磋。
“不懂的人，永远都不会明白，信念是多么珍贵的资源。这场战争的第一个主题，或许就是‘争夺信念’。”
凰夫人说得高深，但我似乎能听懂。这究竟是为什么？
“岁月催人老，江河水也不像过去那么犀利了，那个约定恐怕也已经被人淡忘——但是人活一口气，胜利的信念不能丢下。如果江海波第三次败在木族手中，恐怕他会失去最后的求胜意识。那么，待江河水去世，水族人该由谁来领导呢。
“在五行世界当中，族人的领导者至关重要。他们就像是国家的领袖，一切权力与责任都压在肩膀上。如果领导者都没有了胜利的信念，国民会怎么办？不在沉默中爆发，就在沉默中死去。现在以一敌二的水族，过了这段黄金时期，恐怕……”
她摇摇头，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水族的未来。
“您就认为海老爷……江海波大人，他一定会输吗？”
对于凰夫人的肯定语气，我的心中存在着不满。水族人才没有您想的那么软弱！
“也许不会输，但很难取胜。喏，外面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了，我们拭目以待。”
她低吟一句，便不再理会我。难道这位高深莫测的凰夫人，看到了这场争斗的命运，以及……我们的命运？
我的心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。她，究竟是何方神圣呢。
3白羽
对付使用奥义的江海波，程树森必须全力以赴。一阵试探性的攻防后，他第一次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进攻。
“枯木之藤啊，赐你高洁且纯净的生命力量，于此落地扎根！”
自打我开始学习五行之术，就发现所谓的吟唱全都是中二病才会做的事情——哪有这么奇葩的战斗，你一言我一语，没完没了地读条。现实很简单，根据身体拥有的元素量，就能发出对应强度的招数。念咒只会将自己的行动暴露给敌人。
不过，也有两种例外，巧合的是在江海波与耿熹、华烨的大战中都有体现：前者的吟唱大概是因为实力相差甚远而嘲讽敌人；后者则非使用自身力量，必须通过念咒语来借助外在的元素。
而现在的程树森……恐怕和江海波当初所做一模一样。或许他是故意将这些透露出去？
不到两秒钟的时间，树藤已经扩散到了别墅附近，甚至隐约有向上爬的趋势。本是枯黄的蜿蜒枝干发出莫名的蓝绿色光芒，想必是在吸收着大地的能量。
江海波的反应也不慢，利用水柱的力量逐渐腾空，回避了树藤的纠缠。然而他并没有因此占得先机，因为持续释放这个看似简单的法术也会消耗巨大的体力。
我又一次小看了他。原本是腾空作用的水柱忽然弯折，在半空中变了轨道，直击程树森脚下的位置；后者安然躲开的瞬间，脸色却变了一变。
原本凶恶的水炮忽然变成了散发寒气的冰柱。强烈的冷气灌入土壤，将正在吸收能量的枯藤缓缓冻结起来。
不是在攻击与防守之间保持平衡，而是在攻击与攻击之间完成变更。巧妙利用“一心多用”的奥义，这是江海波新的领悟吗？
“每次见到你，我都觉得很吃惊。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怪物。如果你早生十年，恐怕五行家族最强的人就不是江河水了。”
程树森的话语发自内心，与此同时，危险的气息扑面而至。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：就像原本通过捕兽夹就收获颇丰的猎人，某一天必须举起猎枪，认真对待眼前的怪物。
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排又一排的巨木——那感觉像是看好莱坞大片，身临其境。它们挡住了江海波的波涛攻击，并且将巨浪留下来的水元素统统纳为己有。
而程树森在这片远古森林中，像一位静谧的智者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莫非他现在也有“古井无波”奥义那种操纵全局的能力？
如今的状况，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看得一清二楚。无论江海波怎么攻击，都会被程树森的完美防御挡住，而且相互之间的力量还会此消彼长。
但是江海波却并未因此放弃攻击，反而比刚才更加凶猛。莫非他有什么致胜策略？
“想从正面突破，便是徒劳无功。死脑筋吗？”
木族家主摇摇头。无限生长的森林遮住大部分视野，他的表情却格外清晰：用“无奈”和
“怜悯”两个词形容再好不过。
水的攻势越来越强，木的防守也越来越坚固。障壁层层不说，水生木的先天优势也让程树森占尽了便宜。除了沸腾的水汽或者寒冷的碎冰，其余的攻击全部化作了树木的养料。
“为什么不一直改变温度进攻……莫非这会消耗很多的体力？那现在不也是白费力气吗。绝对，绝对有什么想法。”
很大程度上，这些话是在麻痹自我。
“呼……哈……”
江海波颓势暴露无遗，身体摇摇晃晃——看样子，他连悬浮术式的维持也快做到极限。我听到了他歇斯底里的喘气声。
瞅准机会，程树森猛地张开双臂。无数灰绿色荆棘从森林中贯穿而出，直逼江海波的心脏。虽然及时闪避，但密密麻麻的荆棘刺阵还是在他的身体刻上许多伤口。
“那上面可是有毒的。”
一句话似乎击碎了所有取胜的希望。江海波头朝地面，毫无知觉地摔了下来。我想要接住他，却在半途愣在了原地。
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弧度。那是象征“得手”的自信微笑。是那个整天拿着十八禁漫画，口出狂言的混蛋白大褂才会露出的标志性笑容。
刹那间，整个森林爆发出了强烈的紫黑色光芒。枝叶与树干，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。它们发出腾腾雾气，变成了一道道乳白色的液体，向江海波栽倒的地方流动。
程树森很震惊。他似乎没有料到，江海波会布置如此巨大的一盘棋。他拼了命想挽回局面，但无济于事。
“自作孽，不可活”——由于自身塑造的森林过分庞大，所以转化的液体总量也相当惊人。它们的能量虽然没有作为树木形态时那样精纯，但也称得上是起死回生的神来之笔。
不过江海波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的呢？莫非这是他一开始就想好的战术？
“哎呀呀……为了引你上钩，我还得装成小屁孩的性格，赌气干你。真是麻烦呐！”
“复活”之后的江海波带着丑恶的嘴脸，大摇大摆地走到程树森的面前。他摊开手，皱起眉头，嘴角却翘得老高——那颜艺，根本停不下来。
“这你都看不出来，真是老了哈。程先森，你觉得打到现在，谁是主角？噗……哈哈哈！”
演出成功的演员在脱下面具的瞬间总会变得目中无人——江海波甚至毫无防备，在木族家主的面前捂着肚子狂笑。虽然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，但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自信了？
“笑够了？那就继续吧。”
江海波稍微平静下来的时刻，程树森的气势突然扬起。那不再是“扮演猎人”的猎杀行动，而是真正意义上地“对待敌人”。
我只觉得眼前一闪——天空忽然好安静。大地变得很深沉。周围一切的声音，突然都消失不见。
不对，不仅仅是声音……我，感觉不到任何的存在了。
4 江可儿
“刚刚发生了什么……”
我的世界好像忽然跳了一个次元。窗外白光闪烁，根本看不清楚正在发生的事情。不对……我站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？
“战斗至今的江海波和程树森，都拿出了最强的实力。先前，江海波所有的工作都是在铺垫。难怪程树森看不出，我也是刚刚才弄明白其中道理。”
我茫然地看着凰夫人——她究竟在说些什么，我完全听不懂。海老爷和木族家主，为什么会发生“战斗”？我站在这里，是为了观战的吗？
“你也受到影响了？嗯……可能有些难过，忍一忍就好了。”
她笑着说出意义不明的话，伸手将我的眼睛遮住。我能感受到她那温暖的手心，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的用意究竟为何，但那绝不是伤害我的动作。
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。就像被唤醒了沉睡的记忆那样，脑海里忽然多出牛毛般的画面，这种感觉说不上是痛苦还是恐怖。
在海老爷利用布局获得巨大的优势之后，木族家主怒不可遏，终于爆发。他使出我无法理解的招数，而那似乎也能将人的所见所闻统统抹杀。不过，黑白的剪影到此为止，究竟谁胜谁负，应该还是个未知数。
“江海波……他的做法已经达到新的境界，至少过去还没有人冒过这个险。他让自己磅礴的水元素能量渗透进程树森的防御圈中，并以‘一心多用’的奥义强行控制它们。”
凰夫人移开盖在我眼睛上的手掌，踱步到窗台边上，远目低语。
我似懂非懂地点头。
“虽然木族吸收了他的能量，但却未真正‘净化’它们。理论上来说，他的布阵技高一筹——当然，需要极大的勇气与实力。一旦失败，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。”
不行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。
“虽然打断您说话很不好意思……但是为什么海老爷能控制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呢？按照我的常识，当元素离开体内一段时间，就视为回归自然的状态了吧。”
凰夫人点点头，耐心地解释起来。
“没错。五行家族的人都只能利用外在的元素。某些高手会将它们纳入体内‘抚养’起来，作为战斗用的常备军，但那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拥有，只是借用罢了。
“当元素离开身体后，牵连便慢慢减少，最后消失不见——问题就出在这里。试想，江海波把体内的所有元素当成间谍，派往敌国偷取资源，这么说会不会更好理解？”
我只有沉默。虽然这些话很好明白，但是……海老爷他可能做到吗，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。
“可能哦。我们这一代，连强行将元素化作奴隶的人都有，他的做法也算寻常了吧。”
大概是看到我疑惑的脸色，凰夫人微笑着回答了我心中的问题。
“这么做非常困难，某种程度上比奴役自然更为可怕。因为他在牵强地使用随时都能逃脱的雇佣兵，去侦查、破坏坚不可摧的城堡。一步走错，佣兵就会倒戈相向，结局就会与现在完全相反。”
我已经被海老爷的大胆细心完全折服。不愧是水族家主的候选者。
“你看上去很开心呢。觉得江海波占到这个大便宜，胜利就在眼前了？”
凰夫人极为少见地露出坏笑，就像个恶作剧的小孩子。这表情，我好像有印象……？
“所以我才说，这两个人在这场战斗中都有了长足进步。江海波将他的奥义发挥到了极致，而程树森，则是激发出了属于自己的新奥义。”
我惊呆在原地，不知该说什么。她口中的那句话，真的假的？
“其实木族人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羞处：连续三代没有出现过奥义。程树森的父亲也好，本人也好，女儿程楠茜也好。他们各自的实力在同辈中数一数二，却没有领悟奥义的天分和运气。不过今天——”
狮子终于苏醒了……吗。
凰夫人顿了一顿，忽然又笑起来。
“不过不用担心，双方都拥有奥义的情况下，理论上是熟悉的一方占据优势。”
“那也只是理论上吧！程树森的奥义甚至会消灭记忆……感觉上就比海老爷强太多了！”
这次轮到她愣着不同。许久，凰夫人才恢复平静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脑袋。
“可儿啊，有些事情是不能揣测的。刚刚消除你记忆的，可不是程树森——再说，能控制记忆的，只有水族人，你忘了吗？”
那就是，海老爷消去了我的记忆咯？
等等……
“凰夫人，您、您究竟是什么人？”
我的声音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。
“您说，只有水族人可以控制记忆；而刚刚将我的记忆复原的，也是您。可是你却是火族的神秘夫人！我刚刚就想问了……您究竟是什么人？”
她微笑着，盯着我的眼睛。我不害怕。我要把心中的疑惑一口气都问出来！
“您很清楚五行家族的过去；您拥有与我相似的、能看穿心灵的能力；您举手投足之间，我都有模糊的印象；甚至连您的笑容我都依稀记得！但我自从出生的那一天就侍奉着水族，为什么、为什么我会认识您？”
不对。我在说谎。我很清楚，自己不可能从一开始就住在水族本家。我缺少对家人，对长辈们的记忆。我……我又是怎么回事？
“可儿，可儿。”
她轻轻地叫着我的名字。那种陌生却亲切的感觉……绝对没错，我拥有这个记忆。
“你想得太深了，这样不好。睡吧，睡吧。”
发现凰夫人正在催眠我的时候，为时已晚。沉重的眼皮已经无法控制，我昏昏沉沉地跌在她的怀中。
“现在，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……再等等，再、等等吧……”
意识弥留之际，我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哭腔……凰夫人，她哭了吗？
5 白羽
突然的失明一度让我陷入恐慌，但羽翼的感知却及时把我拉了回来。我必须振作，冷静下来。
是什么剥夺了我的五感？现在的我，连怀中的程楠茜都无法感觉得到。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。我还能思考，且没有失去理智。这一点足以证明我现在的处境。
不是被强力的冲击击晕，也不是被闪光弹晃瞎，而是彻底地被掠夺了动物所拥有的能力。这是程树森的最后手段吗？
第一要务是保护自己。我尝试行动，发现连起身的动作都无法完成，更别提走动了。短暂考虑后，我试着调动元素的力量，居然意外地成功了。
在构思出一道小小的保护伞之后，我松了一口气。元素可以被调集，说明除了自身的五感外，其他任何能力都完好无损；这样一来，江海波也有反抗之力了。
“但是这种不利情况……或许他已经被打败了？”
我不由自主地猜起了输赢。毕竟这影响到胜利的砝码。就算只是个旁观者，我也想要摸清战争的脉络。有些人不赌马，却非要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——我和他们一模一样，无德无能却硬是多管闲事。真是愚蠢啊。
空白的世界中，我安静地待在原地。我应该做些什么？怎样才是帮助江海波的最好办法？
“在那之前……”
这两个人，从一开始的文斗，到刚才的拼尽全力，以至于现在的超乎想象，都是一气呵成，毫无停顿。表面上的波澜壮阔，掩盖不了其中的顺水推舟——不如说，这两个人就像武打电影里的高手那般，比拼内力、近身搏斗、使用绝学……简直默契十足。为什么？
不对……不应该考虑“为什么”，而应该决策“怎么做”。怎样才能脱出这种尴尬的境地？
“如果这真的是一场优秀的电影，那就不可能出现毫无意义的伏笔。这么说的话……”
由于丢失了感觉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“低头”的动作；但目标却已然浮现在脑海里。程楠茜，也许她就是解决当前难题的最后王牌。
木族家主将自己昏迷的女儿托付给我，究竟是信任，还是别有用心？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了。我现在只希望能帮上江海波的忙，哪怕这个选择是错误的，甚至会让我身陷险境——
“Nancy，对不起。”
当我将自己的最大力量化为一点，准备向怀中轰炸的时候，眼前忽然回复了光明。
江海波依旧站在记忆中的位置。不同的是，他正在被墨绿色的藤蔓包围。一波又一波的昏暗光辉环绕着他的身体，巨大的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着。
“最后还是中计了吧？对那小子的信任太多，也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程树森说的话令我费解，但江海波却没有任何反驳，只是静静地现在原地。他的头发逐渐花白，皮肤缓缓老化，原本红润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暗。这已经不单是吸收五行能量了——连身体的营养都不放过。
莫非是我的动作，反而让他陷入了困境？
“那边的小子，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？因为我一开始就在Nancy的身上设下陷阱，而你触发了它！你们水族人只会玩恃强凌弱的把戏！江海波这个混蛋是，现在的你也是！”
原本是嘲笑的声音变得很愤怒。为什么他会如此生气？
“你眼前的这个人，这个杂种！他在上一次挑战我三弟的时候，居然挟持了我家楠茜！令人发指！不可饶恕！我耐着性子跟他纠缠这么久，终于……终于触动了机关！我赢了！”
我根本无法相信，这位深沉、高大、心中宽阔的木族家主，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，变成了“痴狂”女儿，一心报仇的疯子。
从一开始，程树森的态度就有问题：若是在意胜负，岂会将自己重要的继承者交给敌人？如果江海波突然暴起，挟持人质，岂不是早已立足不败之地？
是我的错，才让本应该到手的胜利再度失去的吗？
“啊啊啊！是我的错……！”
在我将要失去理智时，某个奇迹般的声音却覆盖了战场。
“叫那么大声干什么。为了解围，这是唯一的办法。你已经尽力了。”
不知从何处发出的笑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。同时，“江海波”的身体突然爆炸，将措手不及的程树森推开数米，直到后背撞到了围墙才猛地停下。不久后，另一个江海波从角落走出，手中拿着漫画册子。他潇洒地伸出手指，示意自己已经拿下了这场战斗。
“为什……么……”
身受重伤的程树森还是站了起来。他似乎无法想象这一切的发生。不仅是他，连我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“其实很简单，跟某个人学了一手，做个傀儡罢了。在正确的时机放出来，自己藏到别的地方，这种事情可难不倒我。”
江海波打了个响指。不一会儿，完全相同的另一个他出现在了我的面前——表面上根本区分不出孰真孰假。
“你一激动，就忘了辨别傀儡与真身。虽然这项能力水族人并不晓得；不过这不代表它已经失传了。”
江海波抿起嘴唇，发出“咂咂”的声音。若是从前，我一定会觉得很恶心，不过现在，那动作真帅。
“那个金族的叛徒还没死吗？！”
程树森似乎想到了谁，瞪大双眼咆哮出声。这也让我浑身发麻：金族？叛徒？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……
“废话真多。”
似乎要掩盖这句话的存在一般，江海波脸色微变。排山倒海的能量让程树森在半空中翻了几圈。如果楠茜这时候醒过来的话，会不会因此记恨我们呢……
“如果你女儿痛经昏迷，被人抬到医务室也算我劫持的话，那我可真没什么好说的。没弄清事实之前就随便乱吠，拜托你有个家主的样子。”
江海波转过身。他的背影很寂寞，我也不清楚这些话究竟是真是假。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：此时的他，不想让仇恨埋得太深。
或许只有在这方面，他的想法才与父亲一致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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